随着铁门关上的声音，米莉特最后一个朋友离开了，牢房里又回复了黑暗和沉寂。
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悲哀、伤感还是愤怒，米莉特一时间还是无法接受桃子的离去，她甚至想不通桃子离去前那些话语的意思，也不愿去多想，只是凝视着这牢房里的黑暗。
牢房里没有光线，没有朋友，也没有风，一切都好像凝滞成永恒，犹如当初在火星的时候。
米莉特是一个火星人，是出生在1号生态城的第一代火星住民。开拓者的生活非常忙碌，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忙碌的成年人，像她这样的小孩子寥寥可数。更何况她的父亲是一个材料工程师，为了建设生态城还必须不断搬迁，即使认识到同龄的朋友也不得不分开。这样的生活让米莉特感到痛苦，她不喜欢生态城的穹顶，也不喜欢钢筋构筑的城市。她的喜好和她受到的教育完全背离，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天生和其他小孩子不一样。
唯有关于地球的事情能让她感觉到舒适。看新闻的时候，老师喋喋不休地批评地球没有穹顶和增压室的防护，没有隔绝有毒空气的通风系统，也没有百分百可靠的消毒液，到处都充斥着原生动物和病毒。而米莉特则羡慕地看着那波浪翻滚的大海，不怕人的猴子和鹿，有大雁飞过的天空，甚至历史课本上的化石燃料世纪——那个充满了野蛮和混乱的时代。
讲课的老师一脸嫌弃，米莉特却乐在其中，那个蓝色的行星是那么地新奇，又是那么的漂亮。相比起来，火星就凄惨多了。只可惜能回去地球工作的机会至少要到大学毕业，因此当骑姬学院开始招生时，当时年仅10岁的她马上就报了名。不是受什么拯救世界的伟大梦想所蛊惑，她只想离开火星封闭的环境，寻找传说中的开放世界。
然而地球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美好，畸脑的进逼让人类龟缩防守，她只是从火星的铁穹跳进地球的集中城。紧密的城市里看不到太阳，到处都是人造的灯光，少数的外围地区又被军队所管理，即使是骑姬学院生也少有机会能看见——她们跟米莉特一样被告知，外面满是侵害人类的畸脑，因为畸脑的侵袭，人类无法接触自然。
想要接触自然，所以要打倒畸脑，年仅10岁的米莉特就这样有了朴素的骑姬意识。也因此认识了不少学院里的好友，比如莉安和桃子。她们描述的，还没建起集中城的地球让米莉特神往，米莉特所述说关于火星的事情也让她们好奇。在这样的交往里，米莉特渐渐学会了地球的常识，甚至已经忘记地球与火星的区别，心里就想着“我要保护地球人”了。
可是命运充满了恶意。朋友可能叛变成敌人，守护者可能被囚禁。如今米莉特的身边既没有朋友也没有要守护的人类，尽管对着畸脑可以毫不容情地挥出拳头，但是对着理应守护的人类，学院里没教过答案。
当牢房们再度打开时，看守长长的影子延伸到她的身上。
“接下来就是你了。”高个子的男人拖着一辆带轮的工具台，上层堆满了各种反光的金属工具，下面是一个大大的陶瓷箱子，上面有金属探头连着几根电线——米莉特认得，那是化石燃料时代的酸液蓄电池。
“你不会得逞的。”米莉特咬紧牙。她能感觉到一种令人恶寒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来回扫，她只能尽量遮住自己的要害。
“看来哪里的妞都一样，刚开始都嘴硬。”男人将车推到门旁，将蓄电池的导线连上米莉特的凳子，“等会就让你酥软酥软，软到你的嘴巴只能叼住我的老二。”
当他猛地推下拉杆，一股强烈的电流通过链条蹿到米莉特身上。少女只觉得一根粗大的铁丝在身体里乱钻，全身肌肉不受控制地乱跳，捆绑住双臂的铁链被打得哐哐乱响，。缕缕轻烟从少女光滑的肌肤表面缓缓升腾，在密室顶盘旋。
“唔——”米莉特咬紧牙，不让自己喊出来。
“噢，对了，得把监视摄像头给关掉，我可没有当男优的志向。”
男人走了出门，但电流还没停下。米利特只感觉眼前无数的烟花在炸开，在电流的刺激下腰身不住地往后仰，高耸的胸脯随着身体不住地跳荡。
男人笑嘻嘻地走进房间，合上了电源。少女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，瘫成一团软泥，浑身的汗水给肌肤染上一阵油光，散发出肉香和令人骚动的气息。男人一手抚摸着裤裆，一手伸出想要捏住米莉特的下巴。
“啪！”
残留的电流令他将手缩了回去。
“啧啧啧，真麻烦。”尽管吃了个瘪，男人却早有准备，他从腰带上抽下一根胶棒，将少女疲惫的脸蛋抬起，朝向自己。
“感觉如何？别想着我进去就能把我揍晕然后逃跑，我准备了很多玩具，保证你爽得没力逃。”
米莉特闭着眼睛，她感觉自己的脸正在燃烧，手臂和脊椎有一股灼热感，仿佛电流通过后正灼烧神经。胶棒不断戳着她的脸颊，她只能消极地忍受着，哪怕那硬物突破她的牙关，塞入口腔。
见少女没有反应，男人兴味索然地转过身，回到工具台前。米莉特慢慢抬起头，眼前映出了男人扭曲的面容。那个守卫正从工具台上拿起一块烙铁，加热到通红的铁块周围空气略微扭曲起来。
“看这个怎么样呢？啧啧，太热了，我可不想在你光溜溜的屁股上留下痕迹。”男人吹了吹，又将烧红的铁块放下。
米莉特听说过这些古老的刑具，那还是人类野蛮的时代所用，现在根本见不到了。
男人又依次从台上拿起铁钩、钻头，一柄足有小臂长的巨大切肉刀，刀面上反射出森森寒光——光从表面反光来看，米莉特能感觉到那也是用粒子合金做的。这个工具台简直就是某种怪异收集癖的展示台，令人恶心。
最终，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放下了，从工具台角落拿起一管注射器。
“不过还是得先用这个，我可不希望干着半截被踹一脚。”男人轻轻推动注射器，黄色药水从针管头溢出了少许，“放心，只要一针，你的所有力量就会集中在女人应有的部分。”
米莉特仍然挂在铁链上，低着脑袋，让粉色长发垂到胸前。她微微张口，发出轻微但足以让男人听到的声音：“你需要的是刀子……”
守卫将手放在耳边，像是要努力听清一般。接着他哈哈大笑着，拿起巨大的切肉刀，在灯光下晃了晃：“你是指这个？这个是最后用的，现在我可不敢拿出来。除非他们觉得你的手脚都不是必要的玩意，那我就可以让你享受享受了。”
“只要拿起来就够了。”
米莉特忽然站直身体，脚趾夹起地上的一块东西，用力甩出去。
“叮！”
闪耀着银光的金属物撞到了刀面，反弹向操作台。只听“啪”的一声，右手的镣铐被解开了。米莉特深吸一口气，抓住另一根镣铐，转身双脚踏在墙上，使出吃奶的力气，又是拔又是蹬。眼看金属的链子就要开始变形了。
“这什么怪物！”从未见过骑姬发力的守卫，立刻慌了手脚，他慌张地扔开工具台，连选择按键的时间都没有，直接推动操作台上的拉杆。比刚才更为强烈的电流通过链条导向少女，红色光晕从薄薄的皮肤下透了出来。
在守卫醒悟过来之前，米莉特已经借助这强烈的电流刺激，激起了蕴含在骑姬体内的那超常力量。蓝色晶格瞬间浮现在体表，膨胀的力量令铁链发生扭曲。
男人的眼睛几乎就要从眼眶内掉出来了，他光是听同伴说这少女有多可怕根本无法想象，亲眼所见令他心脏剧烈跳动起来。他终于从混乱中筛选出可行方案时，已经来不及了。即使守卫急匆匆地操作面板试图关上牢房门，少女也不会再给他机会。
随着“砰”的一声，链条骤然崩裂，少女立刻借着踏墙的力量冲向大门，半截金属链被她甩向门缝。房门闭合之前，链条夹住入了缝隙间，使得传动机关发出难听的声音。
“你你你……”
男人眼睁睁地看着粉发少女像个怪物一样，双手插入狭小的缝内，将牢房门用力往两边掰开。
在刺耳的扭曲声后，房门被纤细的双臂拉开了足以让一人通过的裂隙。少女身子一缩，男人根本来不及确认她的身影，下巴便遭到了重击，昏迷过去。
少女喘着大气站在晕倒的男人身旁，朝四周看了看。没有发现其他守卫，也没有看到疑似桃子留下来的标记——除了那枚小小的金属物。
她蹲下来捡起被她甩出来的小东西，桃子故意吐在了她的脚边。尽管还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，她相信这一定很重要。
“接下来……”
米莉特低头看了看，昏迷的男人、丢在一旁的火药枪、各种乱七八糟的刑具，和一件脏兮兮的外套……
……
格雷恩·卡斯塔德正坐在工作台前，各种工具一字排开，整整齐齐。他并没有强迫症，但现在的状态他除了重新排列工具外没有别的事情可做。可无论干什么，他都难以集中精神，混乱的思绪令他坐立难安。
在工具的中间，摆着一副拆卸到一半的手甲——那是Z-44的一部分。潘多拉城少有机械技工，卡斯塔德不得不亲自负责各种装卸和分析工作，否则他将连自己的双臂都无法维护。他感谢赐予他双臂的那个人，她给予了自己继续生活的方式，可这并不妨碍他仍旧心怀怨恨。
为什么那个人不把自己带走呢？她给了自己双臂，却给他这样一个悲惨的生活。能得到这双手臂，那个人在外面的世界一定有举足轻重的地位，可她并不会带走所有人，只有被选中者才能离开。
卡斯塔德也曾经希望自己是被选中的人，就凭这双手臂——可他不是。他获得了双手，获得了维护这双手的知识，却仍然没能得到离开这个地狱的名额。
从那个女孩的脑子里，他看到了外面的世界。所有的期待在一瞬间爆发了，他无法控制胡思乱想的大脑。
忽然，他绷直了背脊。身后的气息让他本能地警觉起来，声音很轻，但似乎并没有刻意隐藏。他推开椅子，悄悄站起来，在气息接近身后的时候——
卡斯塔德突然转身出拳，手臂带着风声袭向潜入者。
“等等！”
在他听到少女声音的同时，卡斯塔德感觉手被挡开。他这才发现了眼前是一个近乎**的少女，精神迟滞的瞬间，他的手因为惯性和少女的卸力而砸向了一旁的架子。铁架摇晃了一下，向两人倾斜过来，堆在铁架上的各种报废仪器顿时倾倒，宛若洪流瞬间将两人吞没。
“啊！”
两人惊呼了一声，无可阻挡地被埋在了金属废品下。
在十多分钟的挣扎后，米莉特首先从废墟中探出了脑袋。她晃了晃脑袋，环顾四周——卡斯塔德不见了。她转了转身体，试图从垃圾堆中将身体**。可就在她抽出双手的时候，一个冰冷的东西扣上了她的胸口。
“啊！你在干什么！”
伴随着沉重的击打声和再一次金属潮水倾泻，抽搐的机械手停止了动作。
两人竭尽全力从困境中脱离后，卡斯塔德的工作间早已混乱不堪。两人只能勉强清理出一小块地方，以冰冷的金属垃圾为座椅，进行第一次垃圾堆中的会谈——尽管ETO和绝境城的代表平均年龄连20都不到。
“你怎么会在这里？”卡斯塔德以金属手臂支撑着脸，没好气地问。他那双死鱼眼始终盯着米莉特脚边的金属垃圾。
少女紧握着破衣服的衣襟。“抱歉，我认为只有你能帮我……”
“我没什么可帮的，你这个怪物。”
怪物。
这可不是什么好词。米莉特皱起了眉头。过去曾有将骑姬视为怪物而排斥的人，最终对她造成了难以磨灭的伤害。
“把我打成这样你还好意思说我是怪物？”米莉特拉了拉破烂的外套以遮住自己的身体，愤愤不平地说。
“不用惺惺作态了，你到底想干什么？”虽然嘴上这么说，男人还是红着脸撇过头去。
略微让情绪平复后，她才再度开口道：“听着，我不是怪物，我是隶属于ETO特战指挥部的骑姬，米莉特·梅森准尉。”
自我介绍并没有让男人的态度软化下来，他仍旧摆着一副臭脸。“我认为我们不该用这种敌对的态度来交谈……我的意思是，我们应该都拿出点诚意……”米莉特试着好声好气地进行和谈。
可这似乎仍然没有什么用处。
“我不知道什么狗屁骑姬。你是指被人骑的**吗？”
骑姬是ETO军队中最著名的一群人，不仅因为她们是靓丽养眼的少女，更是因为她们是ETO与畸脑对抗的最终力量。自骑姬诞生以来，每天都有骑姬在各种电视广告上露面，ETO俨然将这些年轻的少女们塑造成救世主的形象，她们所代表的就是地球圈的未来。
但这个男人对骑姬显然一无所知。
米莉特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再生气。她沉住气，略带羞怯地问：“你到底知道多少？我是说……你到底看到了多少……？”
卡斯塔德楞了一下，然后才压低声音说：“我对你的脑子没兴趣。”
“也就是说……你确实看到了……”米莉特感觉自己也有点脸红。
“……”
见青年没有回答，米莉特缩了缩身体，然后点头：“那我知道了，你这些话都不是真心的。”
“你什么意思？”
“我看到了你的过去。骑姬的反应能力和普通人不大一样，在那种环境下我至少还能保持应有的冷静，所以……我感受到的东西大概比你更多一点。”少女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陈述。她知道，让人偷窥自己的大脑并不好受，她也没指望卡斯塔德能坦然公开自己的过去。
“你的意思是，你把我的脑子当成院子，然后悠闲地散了一圈步？”果然，青年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，一股隐隐的怒气正在他头顶聚集。
“我不是这个意思，我无意偷窥你的隐私，但我确实感受到了你的想法，也明白了你为什么那么讨厌ETO……”米莉特尽可能地想要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，让双方处在一个平和的交谈环境下，以维持谈判，“但ETO并不都是像你想象的那样，从我的脑子里你应该也看到了。”
“对，我是看到了，”卡斯塔德没好气地说，“但我知道的ETO更不是你想的那样。”
“我理解……”米莉特点点头，现在她必须先承认对方的说法，信息的不对等令她很难解释自己的感受，但另一方面而言，她对对方的情感理解得更透彻一点，“ETO的确抛弃了你们，但其中一定有什么缘由，或者误会……”
“对我来说这就是无可争辩的事实，那是地狱！”隐忍的怒火终于爆发开来。
卡斯塔德站了起来，带动起金属山的一波崩塌。但他没有心情去整理，只顾着对半裸的少女怒目而视：“既然你已经看过了，那你应该知道我也无意和你这样的小女孩为敌，所以你赶紧给我滚，不要再踏足我的城市。”
米莉特不为所动，她摇摇头。“这并不是‘你的城市’……”
“什么？”
少女发掘自己的内心，将类似的感情从记忆的最深处翻腾上来，接着这微妙的力量，她轻轻陈述道：“我已经感觉到了，你其实很想离开这里。”
“这个城市已经死了，你早就对它感到绝望。”米莉特也曾感受过，可又有些不一样。她所处的环境更像是新生，一无所有，而不是寿终正寝。但有的东西是相通的，那就是他们都不希望停留。
然而还有一些阻碍，让卡斯塔德无法离开。“你和其他人不同，你接受的知识让你认同集中城，可你无法接受ETO。”米莉特直视着青年，说。
对方始终沉默着，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。他只是静静聆听，等待米莉特说完。
“我们既然彼此都已经看过对方的脑子了，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。”
“你到底想干什么？米莉特·梅森。”青年终于直呼了少女的名字。他坐下来，将脸埋在掌中。
“谢谢你的理解，格雷恩·卡斯塔德。”米莉特深吸一口气，“我希望你能帮助我，找到我的战友，否则这可能会导致另一次屠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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